夜,對於多數人來說,是正經的夜,而隻有少數人,才能領略夜的騷與媚。
而騷和媚都在川流的私家車裡,沉悶與疲憊,似乎都扔進了公交車廂。
深夜0點。
一輛普通的公交車,穿行在華燈夜放的都市街道,走走停停,乘客上上下下。
當公交車繞過亞藝公園的電視塔,駛過季華3路,左拐進入霧崗路,停靠在“霧崗路”口站的時候,大褂,短褲,拖鞋,駕駛著120路公交車的司機,嘴角露出一抹憧憬的笑意。
“快了,快樂!”
“啤酒、烤串、鐵板肥腸……還有按摩女庸俗的媚笑以及下限約等於人民幣的驚人服務……”還有兩站地!
幸福還有兩站地!
家裡婆孃的恐怖嘴臉,還有剛上初中,滿臉寫著“無敵”,一舉一動彰顯“天罰”,生活在這個家庭裡,就是為了讓他知道什麼叫“造孽”的,一種叫“女兒”的生物……距離這些“凶物”,還有足足一個晚上!
下一站……下一站……河宕村!
每到這個站點,司機孟偉健總是覺得全身發涼。
潛意識裡,有一股比公交車冷氣更冷的氣息,順著敞開的上車門,衝進車廂。
像一股股的冰,遊走在他全身毛孔,刺的他神經隱隱作痛。
除了這每晚一次糟糕的感覺,一切還好吧。
孟偉健很享受這種生活,穩定,又能避開家裡大大小小的不和諧。
吃吃喝喝,偶爾偷偷腥。
至於那股陰冷,他更樂意把那想象成一種錯覺。
開這120路末班車十多年了,不也什麼事兒都冇有?
霧崗路口站,下了許多麵色疲憊,眼裡寫滿憔悴的夜歸人。
這裡是河宕村南,有很多廉價的出租屋,這裡也像墳場,埋葬了無數人**絲逆襲的幻想。
車廂寂靜,公交車再次啟動。
空空蕩蕩,光線很足的車廂中間,一個胸很大,皮膚很白,容貌俏麗,穿著淡黃色連衣裙,看起來二十七八的年輕女人,隨著搖晃的車廂搖曳。
她抓著米黃色,“男性至尊寶藏,儘在榮華男科”的吊掛扶手,此時似乎正透過車尾的玻璃,看著一路遠去的繁華夜色。
她的眼神落寞且有努力奮鬥,終有一日,將一切踏在腳下的不屈之意。
女人身上,瀰漫著淡淡的酒精味道,隻有她自己才知道,她的眼裡隻有:車。
一輛輛行駛在路上,車廂內似乎都是歡聲笑語的私家車。
一輛輛呼嘯而過的私家車,充滿自由和放蕩不羈的味道。
彷彿擁有了它們,就擁有了藐視眾生的能力。
而“藐視力”,會隨著車價而增加,雖然她不懂車。
最後一輛視線中的私家車消失,像一場神聖大劇的中結,精神略有空虛的女人,視線又落在男人身上。
男人二十二三歲,漆黑輕柔的髮絲,隨著冷氣一漾一漾的。
劍眉星眸,樣貌英俊,側顏很帥。
隻是,隻是穿著土氣的紅體恤,上麵還印著極不和諧的“有問題請問我”的字樣。
黑褲子略有塵土汙漬,腳上穿著灰色工裝鞋。
可這一切土氣,都無法掩蓋男人出類拔萃,藐視“公交車”內一切雜魚的出眾。
“這個年紀的男人,真美。”
女人心裡讚歎著。
二十二三歲,褪去了青澀,保留著熱血,渾身充滿著希望……似乎未來有無限可能。
也許,是哪個豪門大戶的……少爺?
女人看著正抓著扶手,側對自己,透著右側車窗,似乎正望著窗外消磨時間的男人,下意識抓緊扶手。
她不由得,不由得想多了,瞬間沉浸在“王子和灰姑娘”傳奇邂逅,灰姑娘一夜暴富的想象中不可自拔。
想象中,女人的目光,從冷漠高傲,神聖不可侵犯到不覺火熱,看向男人的目光變得熱切,且寫滿了不可名狀的蠱惑。
男人的餘光,也瞥見了女人“不懷好意”的目光,渾身不動但瞳孔微縮。
“即使你不錯,但想給我生猴子,呸!
想得美!”
男人嘴角浮現一抹正義微笑,目光堅定。
邂逅,很美。
xo,很快樂。
一起吃吃喝喝,也不錯。
……可結婚,生猴子,就算了!
一想到一個小嬰兒西處亂爬,時而挑釁怪笑,肆意破壞,而他則氣到爆炸無可奈何的可怕場景,男人額角不由滲出冷汗。
叮咚……河宕村站……帶好個人物品……斷斷續續的提示音,伴隨著公交車停靠而變得連貫清晰。
女人在前,男人在後,站在下車門前。
咣噹。
惡劣的電動門,爆發出巨大噪音打開。
此刻,女人腦子在巨響之下,思路變得清晰。
此時,她突然有了勾引這個男人,哪怕隻是一夜風流的可怕想法。
“都市夜歸人,都是夜歸人。”
繁華的城市對於大多數人而言,隻不過是填充了枯燥無聊,最多加上一點內心狂躁,當做作料的過期蛋糕。
隻能保證活著,卻冇有色彩。
呼~一陣冷風吹過,今夜月黑風高,天氣預報也說會有暴雨。
雨夜,激情,釋放。
冷風中,女人瞬間膽量值首接碾碎了冷漠與羞澀,似乎被風所侵,她動人心絃的嬌呼一聲,向後倒去。
她知道,她的身後,是那個讓她“衝動”的男人。
“抱住我,今夜我就是你的……隨便什麼姿勢,都可以!”
女人決絕,美眸微閉。
淡淡的酒精味道伴隨著香風入懷,男人如臨大敵,下意識伸出右手,就要托住女人的美背。
隨後,男人略一躊躇,變手為二指,戳在女人的後背。
時間,似乎在此刻凝滯。
而駕駛座上,孟偉健先是看了看空蕩蕩的車廂,又探身透過巨大的擋風玻璃望天。
天空暗沉,隨時有雨。
他的好心情隨著一顆顆黃豆大小的雨點變得糟糕。
“老黃,燒烤就不去了,下雨了……”“老張,訂的房退了吧,改天,改天!”
……一連打了幾個電話,孟偉健這才低聲咒罵了一句。
每到這個天氣,夜班司機就要回總站報到,做著一些鬼都不知毛意義的疏通管道,佈置防洪沙袋等的工作。
“叼黑母!”
透過倒視鏡,看著下車門最後那一對擺了半天造型的“狗男女”,孟偉健的心情更加惡劣,不由的吼了句。
“落雨了啊,冇死就返屋企叼黑打炮彆耽誤老子落班了哇……”再好的幣,隻要不是自己的,老孟總是有一股該死的正義感,更有一股泥石流一般的語言衝擊力。
“月黑,風高,雨夜,姦殺狂……嘿嘿嘿!”
男人趴在女人耳邊,每個字都如狂雷,嚇得女人浪漫瞬死,隻有驚惶。
她跳下車,透明高跟鞋裡,白嫩小巧的腳丫騰出一片幻影,眨眼就消失在河宕村村委會門口,拐進巷子裡,不見了蹤影。
“老孟,你要死啦!”
男人瞥了眼正咧著大嘴,對著自己笑的司機,冷冷出口。
“小閻,好比,還不追……”老孟眉開眼笑,雙手啪啪做著下流手勢。
“追你媽!”
男人下車,丟下一句溫柔的問候。
風正緊,雨愈急。